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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旅行途中一路都在看的一本書,
以下散文的摘錄出自楊牧【年輪】


直到五月,忽然一夜春風,醒來看見地上最後一攤去年的雪已經溶去了,才曉得晚香玉正要開,啄木鳥敲著,蚊蚋也忽然多起來了。不等你完全準備好,春天就過去了,然後是蜂生營營蟲鳴唧唧的夏天。農人把園子裡新摘的蘆筍一把把擺在門口兜售,這樣賣著賣著,一直賣到秋天,向日葵枯死,玉米梗也焦了,碩大碩大的南瓜堆滿院子,堆滿屋頂和倉房,滿城滿山的紅葉,美的教你心痛,教你暈眩,美得使人生氣,懷疑,美得使人變成一個有神論者,忽然想找一個上帝之類的來信仰來膜拜,來負責解釋這新英格蘭秋天的美。

等到十一月第一場雪下了以後,對神的追尋也鬆懈了。到了十二月,抖索著,咒罵著,又恢復唯一個徹徹底底的無神論者。

...有這樣一種美,它使你自卑。


***

這時世界安靜無風,在北西北,我坐下來想:鮭魚的行徑是奇異的。牠們用鰭尾和冷血感知季節,在海水奮勇地吞食小魚和蝦米,茁壯,又奮勇的孕育許多生命的卵,然後開始旅行,一種冒險,直到祖先產卵的水域,死亡的水域,便也產卵,也死亡。

而人可能輕易的迷失。
甚至在互相扶持,互相引帶的黃昏,因為興奮,因為還有一種對於樹林
直覺的恐懼,也可能輕易的迷失。即使是那樣急迫的產卵和死亡的慾望,充斥著初夏的夜晚,終於在比肩之際,方向忽然消滅了。然後黑暗迅速的降落下來,把愛情所充溢的身體掩藏起來。可能那充斥身體的也許不是愛情,而極可能只是慾。

***


新生或許只是一種說辭,也許是自己的一種鞭策,我的理解只能到此,其餘都是幾乎不可能的夢想。我必須忘記。有一天我會在高空裡遇見你,那是偶然的;我會唸,可是也僅止於想念。做人本來就是一種受罪的經驗。

我知道一切都要有一個結束,可是我如此的畏懼那個結束,一次又一次的,我給自己強悍的命令,迫使我去忘懷,去亡命,但總是無效的。我想,總有一天我會向最孤獨的一顆星,照亮的只是自己,自己是憔悴的,因為我不能為別人發光,即使是我愛的人,我亦不知如何使他們發光,生命之無奈,大略已經如此,愛情不能為你領航,愛情只是羈絆。

***
然則,當我涉足入海
輕微的質量不減,水位漲高,
彼岸的沙灘當更濕了一截
當我繼續前行,甚至淹沒於
無人的此岸七尺以西
不知道六月的花蓮啊花蓮
是否又謠傳海嘯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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